青弋河穿村而过，把南岸的李家坳和北岸的王家坪隔成两半。船老栓的乌篷船在河上漂了四十年，有个雷打不动的规矩——太阳一沉山就收工，任谁喊破喉咙也不撑夜船。 村民们背后都传，船老栓见过河鬼。说有回夜里，有人看见他的船在河中间打转，船上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，像极了三十年前淹死的秀娘婶子。船老栓听见这些闲话，只把烟袋锅子在船板上磕得梆梆响，不辩解也不生气。 这天傍晚，船老栓刚把船栓在老槐树下，南岸就跑过来个小伙子，裤脚卷到膝盖，鞋上沾着泥。“船伯！求您开船！我娘突发心口疼，得去北岸找李大夫！”小伙子叫阿明，声音带着哭腔，膝盖一软就跪下了。 船老栓的烟袋停在嘴边，眉头皱成个川字：“说了多少回，夜里不渡人！青弋河的鬼门关夜里开着，进去就出不来！”阿明把头磕得咚咚响：“船伯，我给您磕头了！您救我娘一命，我给您当牛做马！”船老栓看着阿明额头上的血印，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，终于叹了口气：“上来吧，坐稳了，抓牢船帮！” 乌篷船慢慢滑进水里，船头的马灯晃得河面波光粼粼。船老栓撑着竹篙，突然开口：“知道我为啥不渡夜船不？三十年前，我跟秀娘撑船时，也是夜里。有个穿绸子的老板给双倍钱，说要赶生意。年轻贪财，就答应了。谁知河中间起了急流，船翻了。秀娘本来能上岸，却转身拉那老板，被浪卷走了……那老板爬上岸就跑了，连句谢都没有。”他的声音哽咽，竹篙抖得厉害。 船到北岸，阿明谢过就往村里跑。三天后，阿明带着个白发老人回来。老人拄着拐杖，脸色蜡黄：“船大哥，我是王富贵……当年的那个老板……”船老栓的烟袋掉在地上：“你还敢来？！”王富贵“噗通”跪下：“我对不起你和秀娘！这些年天天做噩梦……我快不行了，让孙子带我来赎罪。”他掏出布包，里面是厚厚一沓钱：“这是我的积蓄，给秀娘的补偿……” 船老栓扶起他：“钱我不要。秀娘要的只是句对不起。”王富贵老泪纵横：“对不起！秀娘妹子，我错了！”后来，船老栓带他去秀娘坟前，王富贵磕了三个响头。没过多久，王富贵去世了，阿明年年都来扫墓。 从那以后，船老栓的夜渡禁忌破了。有人问他不怕鬼了？他笑着说：“鬼在心里，解开就没了。”夜里的青弋河上，乌篷船的灯光依旧晃着，只是这次，照亮的是温暖的路。